穷得狗嫌大学家教北洛×病入膏肓富二代玄戈
泼天狗血,ooc预警,请及时避雷
现代架空,就想好好谈恋爱
注:本文里所涉及的医学、法律等方面有现实基础,但绝大部分都是我为了剧情胡编乱造的,大家不用深究,认真就崩溃了
以及……作为一个强迫症,凑不到十五段真的好痛苦orz】
13
过年期间养母忙得有些团团转,看病和拜年两不误。北洛也便陪着母亲东奔西走,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。只不过今年的春节似乎有点不同寻常,总有些令人疑惑的事情三天两头找上门。
年初五那天父亲和母亲一同在外,北洛想起年前收到的工资还没给父母转过去,便一个人去了银行。
转账过后他查了查父母银行卡的余额,这一查让他心生疑惑,卡里一分钱都没动过。这张银行卡本就是北洛特地为了给父母医药费而办的,既然是医药费,为什么卡里的钱有增无减?
北洛愣在查询机前好一会。
他去了趟养母做血透的医院,找到护士站的一个护士,问起医药费的事。大过年的医院还是人满为患,小护士忙得晕头转向,抓着空当看了看电脑里的情况,简洁明了语速快:“有人付过了,说是会一直垫付的。”
北洛还想细问,小护士已经转头接过另一个病人的单子忙起来了。
谁给的医药费?除了养父母的亲朋,还有谁知道母亲的病?谁会这么慷慨大方全额支付医药费?北洛脑子里一团乱麻,拼命扯开纠缠着的线团,只是越缠越紧。
接下来发生的事更加匪夷所思,元宵节那天北洛出门去和高中同学聚会,傍晚到家的时候恰好撞见父母送客人出门。
那人穿着一身正装,有点面熟,但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。唯一能确定的是,养父母没有过这样一个朋友,他关上门,问:“那是谁?”
养母显得有些微紧张,说是一个朋友,然后就岔开了话题。问起卡里没动过的钱,养母竟然一时答不上来,倒是养父镇定自若说:“不是有医保么,我们每个月的退休金也够了。”
北洛狐疑地看着父母,还想问问医院里打听到的事,结果养父一句话给堵了回去:“别想太多,你读好书就行。”
但是疑惑一日没能解开,北洛就一日安心不下,他隐隐约约觉察出什么,但那念头一闪而过,溜得比兔子还快,让他整日心不在焉。但是这种心不在焉持续的时间也不长,回学校后没多久,他就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。
那人是个律师,北洛刚下课,抱着课本莫名其妙跟对方在学校一间没人的咖啡店里坐下。
律师托了托眼镜,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和一支笔放到北洛面前,让他签字。
北洛更加一头雾水,问:“这是什么?”
文件抬头就是惹眼的手写“遗嘱”二字,一锤敲在北洛的神经末梢上,原本听课听得困倦的大脑顿时清醒得不能再清醒。那字很好看,苍劲有力,但是偶尔有一两个字笔画不稳,应该是手抖所致。北洛强行按下震惊的心情往下看,大致就是立嘱人自愿把名下所有财产都给他。
北洛越看越心惊,直到看到最后的签字,霎时间头脑被劈了一刀般一片空白。
——玄戈。
他的手控制不住颤抖起来,瞳孔因为极度震撼而急剧收缩。简直是晴天霹雳,北洛死死盯着那短短百来字的遗嘱,全身血液骤然冷下去,眼前都泛起黑色的星星点点。
看立嘱日期,是三年前。那时候他才刚来到这个城市,跟玄戈半点瓜葛都没有,甚至完全不知道会有这么一个人!
“……这、这是……”
律师简单解释了一下:“玄戈先生让我把这个带给你,你要是同意,就签个字。等玄戈先生离世后,他的所有财产都会交到你手上。”
北洛喉咙一阵阵发紧,脸色青白,好几次开口都发不出声音。律师看出他情绪不对,忙问:“你怎么样?”
“为什么给我……?”北洛抬头,眼神都被心痛压得没有焦距。
律师一愣,没明白他说什么意思似的,颇为意外地看着他:“什么为什么?玄戈先生万一哪天离世,遗产自然留给自己亲人,这不是人之常情么?”
犹如当头一棍,直把心跳都打得骤然一停。纷扰的思绪忽然凝滞了,片刻后如浪般疯狂倒退,筛出玄戈说的那些当时听不懂的话。
-我看着他,就好像,我正过着那样美好的生活一样。
-我的就是你的,谢谢你。
-北洛,我很高兴遇见你,我不想你为难,你活的很好。
还有家里过年来过的人,他记起来了,那是玄戈身边一个下属!他曾在玄戈家里见过的!
所有的疑惑在心念电转间全部找到了答案,他们有着相似的脸,那种匪夷所思的心灵感应,其实早就有迹象表明。只不过它们都埋在了浅浅的一层沙子里,他已经踏足了答案,就差弯腰拨开沙子。
玄戈那样安详地说,他没有遗憾。
北洛忽然脸色苍白,摇摇晃晃站起来:“……我要去找他。”
14
管家见到北洛的时候都被吓一跳,从来没见过这年轻人这么魂不守舍的模样,听闻来意之后慌忙制止:“少爷现在没空!”
北洛全然不理,手里攥着那份遗嘱,伸手推开管家,径自走上楼。管家急急忙忙追上去把人拉住:“真的不行,少爷忙着呢!”
“他忙什么,他还有气忙么,”北洛自嘲般笑笑,望了管家一眼,抬起手上的文件,“能醒着已经不错了吧?”
管家神色复杂,重重叹了口气——该来的总还是要来。
北洛面色颓然:“我就是想问他些事。”
管家到底还是让他进房间了。房里还有人,是霓商,在给玄戈打点滴。
见到北洛,玄戈惨白的脸色浮现了一丝笑:“怎么这时候来?不用上课吗?”
北洛直勾勾盯着他,一言不发。过了半晌,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,无力地问:“……我该怎么称呼你?”
玄戈看到了他手里的文件,好不容易露出的笑凝固了,嘴角慢慢压了下去,二人就这么沉默着。霓商很识趣地给玄戈扎好针之后就出了房门,留给他们交谈的空间。
玄戈的眼神落在地板上,没有了任何表情的脸上已经隐隐笼罩一层骇人的死气。北洛的心像被撕裂了一样,深呼吸几次才说:“我想听你说,究竟怎么回事?”
整个房间都笼罩在冰冷的窒息中,玄戈好久没有吭声,好像一具没有呼吸的躯体,绝望而悲伤地安置在冰窖般房间里。他沉默得太长时间,久到北洛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,他终于开了口,只是声音虚弱得不成样子,说话也说的很慢:“你和我是孪生子,我们,被迫分离的那年才四岁。”
北洛握紧了拳头。
玄戈眼神变得深邃而痛苦,仿佛在穿越在汪洋的记忆大海中溺水的旅人。“那年我们一家驱车出门,路上遇到意外,就是那场车祸,”他喘了口气,一只手放到大腿上捏着,“你额上的疤,我这双腿,就是在那是受的伤。那确实是意外,但是经不住有人拿这事来做文章。”
“我们的叔伯,知道父亲信算命的事,买通了一个算命的人,给我们算了一卦,”玄戈冷笑一声,“可能是觉得我已经身有残疾,好控制。他们便编了个由头,说你天煞孤星,克亲克友,让父亲把你舍弃掉。”
为什么有时候有人会说假如真相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,宁愿一辈子活在虚假中。北洛只觉天旋地转,整个人都梦魂颠倒,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世竟然会是这样,也从未想到自己被父母舍弃的原因,居然如此荒谬可笑。
玄戈应该也一样想,他苍凉地笑了笑:“父亲信了,不顾母亲的反对,将你送去了福利院。这一分别,就是十多年。你的养父母当时应该是收养了你,又因为工作需要而回到他们现在定居的城市。我很感激他们,真的,你过得这么好,我很欣慰。”
北洛一瞬不瞬看着他,嘴唇颤抖着翕合,他好像有好多话想问,又好像,问不出什么。所有的情绪堵在喉咙,吐不出来,咽不下去。他脑中一会清醒一会混沌,他知道玄戈这些年肯定过得不容易,然而出口的问题却能让人撕心裂肺:“……这些年,你为什么不找我?”
玄戈的脸色因为痛苦而更加惨白,连声音都喑哑了:“母亲在你被送走后没多久就过世了。父亲从不让我提及你,等到我十五岁时他过世,公司交到我手里,几位叔伯大权在握,我没……我没办法……”他颤抖着,紧紧咬住下唇缓了好一会,“你要是回来,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,我只能……悄悄让人去找,得知你过得好,我就安心了。北洛……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,对你没有好处。你只要和以往一样,过得快乐,就足够了。我没有遗憾。”
——没有遗憾。
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的地方漆黑如深渊,谁都不愿意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一脚踏进黑暗,不再复返。玄戈亦然。北洛知道,他都知道,知道玄戈过得也苦,可那一瞬他脑子完全是空白的,就连这点换立场看问题都做不到。
他脸色灰白,满脸都是震惊过后还没能回神的表情,他望着失而复得的家人,眼神空洞迷茫,神思不属。他忽然想笑,没由来的,就想笑。既然哭不出来,那就笑吧。可是他脸仿佛都僵住了,就连提提嘴角都做不到。
从他知道自己是抱养的那天,他就设想过即便自己知道真相,也绝对不会像电视里那些寻人新闻那样崩溃哭泣,他甚至可以很冷漠地看着那个陌生人,冷冷回绝。既然是被亲生家庭舍弃的,还不允许他冷心冷血?
可是设想永远是美好而轻松的,真正接触到所有真相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,原来镇定是这么的求而不得,它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他出尽洋相,暗自偷笑。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抽走了,只留下杂乱无章的心跳,一声又一声,分秒必争地响着,充斥着头脑,烦躁到几乎让人要发疯着,咆哮着,飞快逃离着窒息的空间。
北洛动了动,冰封久了全身僵硬似的,一步一步往后退。
玄戈没有阻止他,惨白着一张脸静静望着他自主迈着长腿走,一步一步远离自己的视线,就好像自己的灵魂,正一步一步,毫无留恋地远离自己。
谁都有想不开的时候。
北洛浑浑噩噩回到了学校,中午连饭都没吃,下午勉强带着个支离破碎的脑子去上课,结果半点水都没流进去。
于是第二天他干脆课都不上。
其实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?不就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吗,反正亲生父母都去世了,自己已经相当于一个局外人,知道了就当个故事听不就好了么。
但是为什么心里还是堵得慌呢。他极力想些别的事情让自己不为这个破事头疼,然而身世就像不断生长的藤蔓,攀附着他的头脑,密密麻麻,遮天蔽日。
他想到玄戈,他们两人又算什么呢?
宿友见他一天天的神思恍惚,关切问一句是不是失恋了?
北洛没有回答,混沌的思维忽然亮起一道光,想到了自己抽屉里的那份遗嘱,想到玄戈那张与自己毫无二致的脸,即便是金色日光也染不上去的,惨白的脸。
他忽然心如撼雷,满脑子都是初见时玄戈那逆着光的笑,那时候他身体还好,胃口也不错,一切都很好。
——春暖花开般美好。
他在自己眼中一片电闪雷鸣,雨落无境的景色中,见到了一些他从来未曾见过的事,他和玄戈还是小的时候,小小的两个孩子蜷缩在一起,额头抵着额头,小手互相包裹着,做着一样的梦。他们在阳光下手牵着手,蹒跚学步。甚至更早的,他们在母亲腹中,在同一个子宫里,命运早就给他们牵上一条线,无论身处何方,都难以分离。
他们是真正的天生一对,天作之合。
天生一对……
北洛猛然睁开眼睛,一下从床上坐起来,心如撞鹿,耳朵里持续响着尖锐的鸣叫声。
他看了看被单中,脖子上的链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,连着那枚小小的戒指,安安静静掉在枕边。
没有任何征兆。
15
这是管家自从北洛离开别墅后五天里,接到的第七通电话。此时正是下午两点,春还乍暖,阳光照在身上暖得让人忍不住直叹气。管家接通电话,那边北洛劈头盖脸就问玄戈人在哪里。
每次都充当背景板的管家暗暗摇头,看了眼在床上躺着的人,拉开房门在走廊里心虚地继续打太极:“少爷……呃,出差了。”
然而那头的人显然打算快刀斩乱麻,听了这话怒极反笑:“上哪出差?阎王爷那儿?”
管家:“……”有这么咒自己亲哥的吗。
“别给我拐弯抹角,我只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,”北洛满脸烦躁,“你告诉他,他要是再避而不见,我就把他那份遗嘱撕了。他爱给谁给谁,我从此跟他一刀两断。”
管家大惊失色,听这语气不是闹着玩的,这一个两个都是少爷,虽然管家和北洛感情不比和玄戈的深,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,顿时六神无主。正结结巴巴不知所措,有人伸手接过电话,是霓商。
霓商语气平缓,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魔力:“北洛,是我。”
“霓商?”
霓商给他报了个地址,侧身让过护士推过来的病床:“你过来吧。”
管家问:“这……少爷说了,不让他知道啊。”
“……你想玄戈活着吗?”霓商挂了电话,沉默片刻,问。
当然想,管家瞪大眼睛,谁不想呢?
“现在除了北洛,估计没有人劝得动他,”霓商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往里看,里面一大片冷冰冰的白,阳光和影落在白床单上,仿佛在上面游动着金红的锦鲤,“我们只是想他活着,仅此而已。”
北洛很快就赶到医院,尽管来之前他就已经给自己做好充分的心理铺垫,但当猝不及防见到玄戈陷在白床单里,罩着吸氧面罩昏迷不醒时,还是很没出息地红了眼尾。
路途中所积攒的怒气、担忧、激动,此时都重重沉到深潭底,一切归于沉寂。而沉寂过后,却是自灵魂深处腾升的一股胆颤心惊,坠入万丈天堑般恐惧的战栗。
当真是宛如当胸一剑,心如刀割。
玄戈脸色煞白,乍一看几乎都分辨不出到底白床单和他的面色哪个更白,黑得发亮的青丝衬着,显得更加惊心动魄。
房间里没有人说话,只有呼吸机的声音,还有一边的监护仪。北洛没有看监护仪,或者说他不敢去看。他坐在床边,盯着玄戈还扎着针的手看了好久,然后伸出指尖抵上去。
冰一样冷。
他心跳在同一时刻停了一拍,立即伸手把玄戈的手指包进自己暖得发热的掌心。
床单上的金色浮鱼游到玄戈手背上,一下一下亲吻着他手背上来不及消散的针孔。
北洛握着他的手指,堪堪压下喉头的哽咽,目光流连在玄戈脸上,问的却是霓商:“他到底是怎么回事,现在能说了吧?”
霓商也不瞒他,拉过一张椅子坐下,轻声说:“白血病。”
见他手指骤然收紧,霓商摇摇头,眼神痛惜:“他这个也不是普通的白血病,以前治疗过一次,会有一到四年的稳定期,但是这几年一过……就再难控制了。”
所以三年前才立好遗嘱,以防万一?北洛拨开玄戈额前凌乱的刘海,对着这张脸,真是不知用什么表情面对。“能活吗?”他问。
“几率很小,还是有机会的。但问题是,”霓商顿了顿,“他自己不想治。”
北洛瞳孔一缩,唰地抬头盯着霓商,神情竟透着些狰狞:“为什么?”
霓商道:“可能是怕费用太高,而且存活率太低,更何况治疗期间并不好受。他觉得与其家里拖着他一个累赘,倒不如早点去了好。”
北洛张了张嘴,脸色变了又变,最终咬牙切齿挤出一句:“荒谬!”
霓商无声叹息,缓步走出病房。
北洛握着玄戈的手,指骨都用力到发白,却没有伤到他分毫。他的手消瘦,估计稍微一用力就能捏断。北洛俯身注视他,抬手拉开窗帘,让阳光争先恐后涌进来。
他什么都没说,就这么看着玄戈。最后握起他的手,在他中指指关节上亲吻,再睁开眼,眼前早已一片氤氲。
北洛没有在医院停留太久,只匆匆交代一句等人好些了就告诉他一声,然后就回了学校。
管家刚拿了药回来,见到匆匆离去的身影,轻声问霓商:“怎么样?”
霓商看着那挺拔的身躯,大步而坚定地迈在阳光里,宛如身披了一席金光与星辉,披荆斩棘般,让人无端想到那些破土而出的新生命,亦或是旧生命。
于是她笑了,轻松地:“会很好。”
春回大地,万物重生。
会更好的。
16
外出考察回来,北洛并没有让自己放松放松,只大被蒙过头睡了个晌午就爬起来去了图书馆。
同宿舍的朋友都被他这股子学习的热情打动,纷纷表示不能给同宿舍的丢脸,于是不约而同天天往图书馆跑。
北洛的确忙得席不暇暖,一部分是真的,为了下学期的毕业论文做准备,更不想放弃奖学金;一部分是自己逼着自己忙的,因为一旦忙起来就没时间想别的事情。
快接近两个月了,没有接到关于玄戈的任何消息。他不问,管家那边也很知情识趣丝毫不透露。
休息的时候他对着黑屏的手机叹了口气,然而一口气没叹完,立刻被突如其来的来电显示堵得差点呛到。看到来电人那一刻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,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电话按在耳边,管家说:“少爷回家了,你要不要来看看?”
图书馆的落地窗映着校道里的花树,三月下旬的花开的灿烂,白白粉粉簇成一团,早开的花被风吹得漫天都是,浪漫而绚丽。
宿友们探着头看北洛拎着包跑出学校,十分费解。而费解归费解,费解完接着偷偷啃着凉了的红薯继续温书。
三月供暖早就停了,玄戈接过管家手里的毛毡盖在腿上,房间里看着阳台外一方小小的风景。阳光从阳台投进来,堪堪停在他跟前几寸,他就在阴影里看着外头的明媚。
他的脸色依旧差,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力气。几只小鸟蹦进来,在阳光下跳来跳去,本来还很高兴,结果被推门声一吓,叽叽喳喳叫着飞了出去。
玄戈回头,北洛就站在门口,还稍微有点喘气。
北洛看见他一见到自己就笑了,本来还为之前得知自己身世之后的失态有些忐忑,现在再见到,突然就哑口无言起来。
脑子里的想法悲伤而好笑——还是活着的,还是会动的。
那一霎北洛真的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玄戈,笑也不是哭也不是,上去打一顿又怕他受不住,骂一顿又不知用什么词。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一阵,玄戈胸口隐隐作痛,但还是强忍住,笑说:“让管家给你倒杯水吧,这么赶做什么。”
他的声音很虚,青烟一样浓淡不稳,北洛把他一丝一毫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,原本还心疼着,突然就打心里窜起火。他关上门,一步步走到玄戈面前,背着光,眼里光芒闪烁:“……你还好么。”
玄戈不知道他曾经到过医院,勉强压下喉咙里的腥甜,笑了笑:“很好。”
北洛眼神忽然黯然下去,他有些无力,脚步略微不稳地退了两步,脸上难掩失望:“玄戈,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?”
“你想知道的,我都告诉你。”
“你的病。”
“……没事,”玄戈坦然对上他的目光,“底子虚,冬天都这样。”
北洛只觉得心刺痛,他不明白为什么玄戈到这时候还要硬撑,说句实话能怎么样?他烦躁地转过身搓了一把脸,哑声问:“为什么立遗嘱?”
玄戈气开始不顺,他咬牙忍住了,轻声说:“也没什么,这家里所有东西,你都有份。父亲生前不能给你的,当然要我……”
他话没说完就被北洛厉声打断:“你没病没痛还没两腿一伸,你立什么遗嘱?!”
玄戈怔住了。他从来没听过北洛这么崩溃地说过话,几乎是撕心裂肺吼出来的。北洛转过身,他眼尾晕开一抹红,眼睛里薄薄一层水汽,他无力地望着玄戈,声音轻飘飘的:“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?”
玄戈没有说话,阳台外的树上也没有鸟儿歌唱。
“你觉得欠我,想弥补我,给我父母垫付医药费,瞒着我的身世,现在又要把遗产都给我,你觉得这样你就可以安安心心一走了之?”北洛扯着嘴角哼笑了一声,“你要是一开始不找我来,等你两眼一闭之后再找人告诉我所有的事,我或许还会感激你。现在?你想都别想。”
玄戈觉得自己心脏密密麻麻全是针,一滴一滴淌着血,痛彻心扉。他闭上眼,张了张嘴,却什么也说不出。
“……你到底想怎么样?知道自己命不久矣,想把能扔的东西都扔了?那我呢?也是用完就扔的东西?难道你觉得人人都像你一样,心里空了一块能用别的东西填上,玄戈,你没有心,但我有!”北洛越说越激动,眼睛里早已噙满泪水,粼粼的,他哑着嗓子扬声道,“你要是就为了自己舒坦那么一两年,你就不该找我回来,你爱找谁陪找谁!现在找我回来,又给我一张遗嘱,想跟我一刀两断,你……!”
他忽然顿住了,喉咙又酸又凉,像灌了寒风,要撕裂了一般。玄戈微微张开嘴,嘴唇落满霜似的颤抖着,脸上一道道凉意滑过,浸湿了腿上的毛毡。
北洛好像一时间找不到词形容,又好像那句话千斤重,压着声带,怎么都奏不出哪怕一点点嘶哑走音的声音。他望着玄戈,满眼痛心疾首,半晌发出一声压得低低,又恨不得生啖其肉般的气音。
“……你怎么……怎么这么自私!”
玄戈连呼吸都在颤抖,他想,北洛说的没错,他是自私的。想着死前还能见上血亲一面,死而无憾了。可是即将饥渴而亡的人看到了不远处的甘露珍果,却忘了脚下的沼泽,越陷越深,等到甘露到手,已经陷得太深而无法自拔。
他想说些什么,刚勉强提一口气,刹那间岔了气,用手帕捂着嘴压抑着咳嗽。
北洛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咳嗽,结果玄戈咳着咳着忽然低低“唔”了一声,锁紧眉心。他心一惊,顾不得还在跟他怄气,立刻上去要掰开他的手。
玄戈一僵,这人病得无气无力,此刻却极快地将攥紧手帕,将手背到身后。
“……”北洛咬着下唇,盯着他的眼睛,“拿出来。”
玄戈笑笑,摇摇头。
北洛伸手去拿,玄戈抬起双手捧起他的脸,双眼因为痛苦泛红。他轻声说:“没事,别看。”
北洛没有再跟他废话,一只手就将那双腕骨突出的手紧紧握在掌中,另一只手伸到他背后去。
“北洛!”玄戈拔高了声音,继而放缓了,好像知道怎么也劝不动他,只能无助地说:“北洛,别看……别,别看……”
染血的手帕被拿了出来,染得人眼球也变得赤红。玄戈双手都被制住,仓皇闭上眼睛,不敢去看面前人的表情。北洛慢慢蹲在他跟前,眼神空洞,胸中一团怒火都被冻成了冰,怒极、气极、悲极,到了最后都宛如燃尽的死灰,一切归于死寂空白,从而变得异样平静:“……你还能活多久?”
玄戈说不出话,摇摇头。
“你还想活吗?”
“……没必要,治疗能存活的几率……本来就不大,”玄戈哽咽着开口,声音被巨大的痛楚撕裂得支离破碎,他居然还笑了笑,“别难过,生老病死……总该要面对的,你的人生还很长,总有一天能忘……”
他最后一个字才刚出口,北洛突然扔了帕子站起来,发狠般堵住他的唇。
那是近乎啃咬狠戾的吻,疯了似的,几乎要活生生吃了他一样,玄戈完全没来得及反应,惊骇得睁大眼睛。
北洛死死摁住玄戈后脑,狠狠吻着他,将那个字彻彻底底堵回去。玄戈没有力气,只能任由他发泄,不曾想北洛手一抄,直接将他从轮椅上抱起来,重重放到床上。
他才来得及喘口气,年轻人的气息再次铺天盖地压下来。
生命。
鲜活的、火热的生命,几乎将他溺毙。
窗外日暮斜阳,长夜将至,自床被间涌出的温度,在寒夜中兀自顽强地开出最艳丽的花。
顽强得,能抵御黑暗与斗转星移,待到冰霜乍破,向阳而生。
17
玄戈在清晨的鸟鸣中缓缓睁开眼睛,恍惚间竟有刹那间疑惑今夕何夕。
门窗都关得严实,清晨万物苏醒的热情却透过水泥墙散溢进房,在房中萦绕不绝。
玄戈往被子里缩了缩,这才后知后觉,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,被子也多加了一张,另一个枕头上的余温已经散了一些。
他对着枕头发了会儿呆,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,脑子空白一片。他似乎有很多事想,又似乎什么也没,就这么任由时间滴滴答答跑走。
床边放着一对拐杖和他的轮椅。玄戈望着出神,鬼使神差伸手撑着拐,一点一点,也不知道花了多久时间,艰难地撑着坐到轮椅上。他就这么穿着一件打底毛衣,推着轮椅来到阳台门前,没有犹豫的,伸手推开门。
先是寒凉的晨风,乍暖还寒深入人心,然后暖阳毫不吝啬地包裹上来。
一冷一热,玄戈整个人都清醒了。
绿叶在风中一摇一晃,悠悠闲闲托着欢叫的鸟儿,亮白的阳光照在他脸上,照得他面如白玉,竟引得人心悸动,倏而潸然泪下。
玄戈深深呼吸一口,浑然不觉身后有人走近。
北洛能想象到玄戈固执地强撑着坐上轮椅,心里头一阵酸痛,他默默将大衣披在他身上,站在他身边,半晌问道:“喜欢吗?”
玄戈不答。
怎么能不喜?无论是此情此景,亦或身边之人。
他只是个人,有血有肉,会哭会笑的凡人,怎么能真的做到太上忘情,洒脱而去?
北洛走到玄戈身前蹲下,出其不意掏出一条链子,上面挂着他自己的那枚小戒指。他也不理会玄戈的讶然,自顾自淡淡道:“霓商说了,随时都可以开始治疗。我没有你这么多心思,能治就治,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也要试试,反正横竖都是死,为什么不赌一把。”
他把链子挂到玄戈脖子上:“赚那么多钱不是留着发霉的,那么慷慨大方给我妈治病,还怕你的费用能倾家荡产?”
小戒指被捂热,放进玄戈衣领里。玄戈一直望着他,眼睛润润的,一瞬不瞬。
北洛伸手把自己脖子上的链子解下来,翻过玄戈的掌心,把小戒指放进去,然后抬头直视他的眼睛:“明天就给我去医院,这个小东西你拿回去,好全了再给我。要是真活不成,我也不要了,拿着滚吧。”
——何以道殷勤?约指一双银。
玄戈嘴唇翕合,尝到一丝咸苦。
白鸟扑棱着落在他握着项链的手上,亲昵地蹭着那消瘦的手指。
北洛用手心抹去玄戈脸上完全觉察不出而流下的眼泪,放轻放缓了语气,握住他的手:“你要好好的,说好了开春就去远些的地方。你答应过的。”
“我妈还等着给你做饭呢,别让她失望,知道吗?”
北洛孩子似地摇了摇他的手,另一只手捏住他毫无知觉的大腿,力度之大连自己都未能察觉:“知道没有?”
玄戈低着头,望着他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,一样的眼睛。那双眼睛坚定、锐利,极为干净澄澈。
他的眼里闪烁着落满了整个世界,明媚的,充满生机的世界。
他就是他的整个世界。
玄戈在北洛的极尽温柔的注视中泪如雨下,隔了好久,久到似乎时间都静止,天地都凝滞。
他点点头:“好。”
不论他是否能活下去,这双眼睛里的大千世界,都是他此生所见,最美丽的风光。
——正是春回大地日,生机无限时。
【END】
-小彩蛋-
Q:如何找到感觉写一篇酸甜刀子糖的文?
A:听一下《千秋(人声版)》。
Q:如何让自己的感情也充分融入故事?
A:循环《千秋(人声版)》。
Q:如何让这样的感觉在写文时不间断?
A:日日夜夜写文时不停歇循环播放《千秋(人声版)》。
Q:效果如何?
A:……
作者,卒。
【啊啊啊啊啊啊终于写完了!三百六十度旋转撒花!谢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_(:3」∠❀)_至于你戈能不能活,看各位的口味啦,抱头溜走】